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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帝侄儿拿我毫无办法(166)

作者:泼莲池 时间:2020-11-20 09:40 标签:狗血  

  “哥哥……”苏容方想到这一层,不由大骇。
  苏喻微微垂了眼,眸子便让人看不太分明了,半晌,他低低道:“现如今,我也尝到事事不大顺心的滋味了,难怪他总是挂在嘴边抱怨——与这些相比,市井流言又算得什么?”
  不等苏容说话,他轻轻叹了口气,却又自嘲地笑道:“至少……那些故事里,为兄还是被钟爱的那一个吧。”
  苏容怔愣着,他少年时对这位兄长怀有交织着敬慕与他不愿承认的嫉妒之情。
  苏喻是父亲寄予厚望的下任家主,自小到大无一处不让父亲满意,长大后更是有口皆碑的端方君子,官场中前途无量的少年英才,可是直到这一夜,苏容望着长兄的落寞神情,生平第一次觉得陌生,疑心自己也许从未懂过他。
  “圣上驾到!”
  这一声拖长的声音将苏容唤回神志,他连忙整了整衣襟,绕至长案外行礼。
  他的余光只能看到一双暗色龙纹的墨色靴子缓步行上主位,随后,在一阵不算长也不算短暂的沉默后,那人道:“众卿平身。”
  这声音倒是悦耳的,也很是威严,就是不知为何,其中总透出一两分冷淡萧索的意味。
  众人谢恩后,皆自入座。
  很少有人敢去直视天颜,纵然平日在朝堂上,苏容也不敢抬头,好在今日算得家宴,规矩也没有那么严格。
  他侧目望去,见今日皇帝着一身玄色常服,这颜色虽然深沉,他却压得住——与其说压得住,倒不如说是极为相衬。
  这位皇帝素来君心难测,寡言少语,今日他也只是温言说了几句“不必拘礼”的话,便着人开宴了。
  世人皆知,当今圣上是位明君,自从十年前打赢兼并北国的一战后,就开创了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,朝中海晏河清,百姓丰衣足食,莫要说这是齐国开国以来最好的时代,就算是史书上,这般的年景也不多。
  如此贤明的君主,纵然私德略微有亏,也算不得什么了吧——哪怕这个“私德有亏”是亏在了……
  曾有位心腹重臣在养心殿见过一物,当时皇帝还未来,他候着时,见远处案上有一摞信笺,因着不似奏章故而多看了几眼,这一看之下可不得了,只见那摞信笺上压着半片玉佩,而另半片玉佩,许多人都是见过的——那是苏台甫随身所配之物。
  故而此刻,在场诸公均止不住地瞟向苏喻与皇帝,心中默默咽下后半句,都心道:那就是史官的事了!
  好在除此之外,皇帝是一位非常正常的明君,要知古来做君主的,多多少少有些癖好,可是现下这位,除了与苏台甫一事之外,哪里都非常正常。
  该喜的时候喜,该怒的时候怒,或是转怒为喜,转喜为怒,拿捏得无一不分寸恰当,敲打得臣下各个心悦诚服,只顾得揣测这难测的天威,哪里还敢再心怀那些不该有的小心思。
  别说这些,就是早些年御史上书劝谏叫他早日生儿子,他就在第二年就鼓捣出两个皇子——不过二皇子不太合群臣心意,他的生母只是围场的一个驯马女使,还是个鲜卑女子,有内侍说是皇帝的一次酒后乱性所出的,不知真假,因为那个内侍自后便平白消失了。
  不过没关系,就在去年,百官群臣生怕皇帝欲扶持二皇子上位动摇国本,皇帝便不由分说立了皇后所出的嫡子为太子,安了天下之心。
  如此圣明的天子与这位苏台甫站在一起,那就是史书上标准的“明君贤相”。
  今日皇帝摆出的是一副与民同乐的做派,虽不多言,但也饮了众人的敬酒,唇边噙着浅淡笑意,自上而下的望着左右两列长桌。
  饮罢几轮,皇帝令人大开了二十三道扇门,携众卿与诰命步到白玉石所铸的露台上,望向天际。
  方才烟火就已绽过了几轮,这次是最奇丽的景象,各式缤纷颜色霎时间绽满夜幕,端是一副火树烟花不夜天的美景。
  皇帝沉静的黑眸被染上了些璀璨的光,他不知为何将苏玖招到身边,摸了摸她的头,将她抱在怀中,指着天边的烟花逗她说话。
  这帝王的一抱,看在众人的眼中,已是有了别的意味,皆心知此女入主东宫有望,有胆大些的已经向苏容投去笑意,拱了拱手,比了个“恭喜”的口型。
  苏容不知该不该高兴,有些茫然地望向长兄。
  苏喻立在皇帝身侧后方,自然也见到了这番景象,他面上平静无波,心中也是微微不安起来。
  其实这几年来,他已经不太能揣测到皇帝的心意了。
  初时那些年还好,皇帝比起皇帝,更像是谢明澜这个人。
  那个人走了没多久,谢明澜就遣了暗探跟去婆利布桩,每当有暗探传回的信笺压在他案上时,都是他最喜怒无常的时候,好在那时他也自知失态,总是要去那人住过的清思殿独自住几日,臣下如苏喻者,只要小心避开,或是从旁相劝,倒也算应付得来。
  鲜少的,那信报也逗笑他过。
  有一年的夏天,暗探在信报上说,那人成功繁育出一批小马,可能是太过得意,不知怎的竟绕到马屁股后面去了,结果被受惊马儿踹断一条肋骨,回家养着去了。
  谢明澜看了,虽然担心,却又忍不住笑,笑了两天,笑得群臣心惊胆战。
  不过不知从何时起,那信笺在他案上越压越多,他有时看,有时不看,不看的时候越来越多,行事也越来越正常,清思殿即没有被他锁住留存,也没有被夷为平地,他就像对待任何一个偏殿一样对待清思殿,任人打扫,不怎么过问。
  苏喻本以为他这是释怀了,心中颇为复杂了一些时候,后来有一日他应召陪谢明澜下棋,他入宫后却被元贞引到清思殿。
  这里比当年老旧了一些,其他痕迹都被收拾过了,只有庭中的那颗杏树没怎么变,依旧是枝繁叶茂的模样,在这个秋日洒下遍地金黄。
  那人亲手养的马儿还在,只是当年兵荒马乱之下被伤了前腿,如今瘸了,再骑不得,只能留在此地颐养天年。
  谢明澜虽是叫他来下棋,自己却只是拿了个金桃喂马,像是忖着心事,许久后道:“三叔以亲王之尊为国捐躯,厚葬之,你去办吧。”
  苏喻垂首应了,谢明澜又道:“三叔他有个红颜知己,是太原白氏的女儿,如今已有三月身孕,因着女家不愿意女儿做妾,一直瞒着此事,朕已经着人将她接入宫了。”
  苏喻霍然抬眼,道:“难道陛下是想……”
  谢明澜道:“三叔虽然为人风流,但是大节不亏,白氏若是有这个造化,天下便给三叔血脉又何妨,横竖都姓谢,辈分倒是矮了一辈,有些吃亏。日后,你为他寻个启蒙师傅吧。”
  苏喻若是可以选,他并不太想知道这些皇室秘辛,知道的越多,他越不可能离开朝堂,去做他的大夫。
  ……可惜就算除了这一件,他知道的已经够多了。
  有那么一刹那,苏喻开始疑心起谢明澜是不是怀着一丝隐蔽的恶意……将自己也如他那般困在这金堆玉砌的皇宫中。
  于是他依旧恭顺道:“是,臣遵命。”
  谢明澜颔首,白皙修长的手指抚在马儿鬃毛中,温柔地好似情人的抚摸。
  秋风中,他望着那马儿,轻声道:“前两年,朕觉得这样也好,他虽走了,但终归还是活着的,朕还能知道他过的好不好,近来做了什么,这样也好。”
  这是那之后,谢明澜第一次提起他。
  苏喻静默地立在一边,也将目光投向那匹马。
  “可是近来,朕却有些后悔,倘若当年他死在朕怀中……他便是为朕而死,纵然心不在此,但是死在朕的怀中,倒也算圆满,如今这样算什么……”
  谢明澜的声音依旧轻缓温柔,听在苏喻耳中,却猛地袭上一阵寒意,他忍不住出声道:“陛下!”
  谢明澜微微蜷起手指,转眸望着苏喻,片刻,又笑了一下,不无讥讽道:“苏台甫,你以为朕要做什么?”
  苏喻道:“臣不敢妄测上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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